心理漫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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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好,抑郁!(下)

【天助自助者】

虽然极少的抑郁症是患者自身的责任所致,但几乎所有的抑郁症都需要自己的努力才能治愈,愿意自救的人,医生才能救他――毕竟自己才是决定是否走进医院的那个人,是决定服下抗郁药并熬过它的不良反应的那个人。

心理医生玛莎.曼宁是重度抑郁症患者,在某一天她打算买把枪结束生命。她在《暗潮下》写到,“我每天都把耳朵贴在女儿的门上偷听她唱歌,她十一岁,洗澡时总喜欢唱歌,那是要我多活一天的恳求。我不害怕任何事情,但是一想到若真的拿到枪,扣下扳机,这个孩子就永远不会歌唱了,她会因我而沉默。就在那天,我去接受了治疗。”

在安定医院抑郁症研究中心主任王刚看来,药物治疗固然是抑郁症的基础性治疗,但仅有它是不够的,人的社会功能的恢复需要精神科医生、心理医生、护理人员、社会工作者,甚至包括患者和家属组成的治疗联盟。

实际上,治疗的第一步,找到一位专业的精神科医生,就不容易。中国有执业资格的精神科医生是2万人,与之对应的是庞大的病人群体,各类精神障碍的患者有1亿多,其中重性精神类疾病病人1600万。

“仅有的这些资源,还集中在有限的城市的有限的医院里。”王刚说。

从医22年的精神科医生姜涛说,病人越来越多,最多的时候一天12个小时门诊,从早八点到晚六点,一天八十来个病人。

“现代的医学理念要求医生治疗的是人,而不仅仅病,”王刚说,“但现状正好相反,医生更关注的是你的症状有没有消失。而不是作为一个人的社会功能的恢复。”

再先进的医疗技术,再完美的药物,只能提供一个重塑自我的可能性,药物或是技术,并不能帮你重塑自我。

你好,抑郁

让李橙懊恼的是,抑郁症也差点毁了她愉快的婚礼,那是在十一假期的时候,在她的婚礼上,李橙一点都不开心,还跟她妈妈哭了一场。“人家结婚都欢天喜地的,我怎么这么痛苦?像是硬撑着完成了任务。”

李橙的婚礼,简直就像是丹麦导演拉斯.冯.特里尔的那部名叫《忧郁症》的电影的翻版。在电影中,女主角贾斯汀(Justine)由于抑郁症,在婚礼上心神不宁地大哭一场。

拉斯.冯.特里尔为了找到呈现抑郁症这种摧毁以及个中甘味的表现方式,他用了一个非常抽象的结尾来结束这部电影――抑郁的贾斯汀最终迎来了一颗名叫“忧郁症”的行星的到来。

行星撞击地球的刹那,在灾难中却是有欢愉感的,与她的正常的朋友相比,贾斯汀显得更加的冷静和坚强。这种苦难中的欢愉也是忧郁症所馈予的一部分。

因为拉斯.冯.特里尔本身也是一位抑郁症患者,他的治疗师告诉他:“忧郁症患者通常在灾难面临时表现得十分理性,因为他们如此频繁地经历类似的处境以至习以为常了。”

很多学者都试图从积极的角度思考抑郁的问题。从进化生物学的角度来看,情绪如同其他生理功能一样,是对环境变化的一种恰当反应。上海师范大学政法学院哲学系教授陈蓉霞认为,轻度抑郁可能起着适应作用,它促使个体在逆境时积蓄力量,在安静时陷入反思与内省。

这就如同痛感,尽管它给人带来不舒适的感觉,但失去痛感的人非但没有生活在天堂中,相反,连生命都难以保障。

而且也有研究表明轻度躁狂、抑郁与活力、创造力及魅力相关。这种基因可以给个体带来先天优势。因此美国心理学家史培勒说:“这种病往往袭击那些最有抱负、最有创意、工作最认真的人。”

历史名人牛顿、达尔文、林肯、丘吉尔等,还有很多作家,像三毛、弗吉尼亚.伍尔夫……都曾被抑郁症所困扰。“没有对死亡做过认真思考的人,对生命也不会有真正透彻的理解。”因此,抑郁并生活着,有时也是人类高贵的天性。

王丫米说她要感谢抑郁症,如果不是抑郁症,她会一辈子在主流体系里稳稳当当的,不会想到要自我实现,不会在感情出现问题时结束婚姻,而是凑合过下去。和抑郁症为伴的那段日子,正是她人生观推倒重来的时候。

王丫米后来加入了科学松鼠会和果壳网,她也是在这里找到适合自己的医生和心理治疗师。“你去了解它,慢慢和它相处,它会有很多积极的东西,你很痛苦地去思考,再从中走出来,那些问题,就不再困扰你,反而比一般人更豁达。”

与王丫米见面那天,她坐在浙江省科技馆的玻璃天台上,张罗着第三届中国的搞笑版诺贝奖――菠萝科学奖,她是这个活动的策划人。

抑郁被治愈之后,李橙也觉得其实这是一件好事情。“虽然我们经历过正常人不必经历的痛苦,但我们对幸福的敏感度更高,也比较容易知足。”

中国现在有很多让人情绪沮丧的现实问题,在《中国人的焦虑从哪里来》一书中,剖析了影响中国人的心理情绪的九大起源,包括:社会不公平、望而止步的高房价、贫富差距、特权横行、收入太低、就业难、食品安全问题、应试教育和环境污染。

普通人从早出门,想要时刻保持自己的好心情,谈何容易。你必须要无视漫天的雾霾、享受高峰期地铁的拥挤、面对高企的房价、胆战心惊地选择相对健康的食品……

“现在除了这个病以外,其他的事情不怎么会对我造成困扰。反倒是因为这个病,而自己慢慢地开化了很多。”李橙告诉记者。

在赵旭东教授看来,焦虑、抑郁是人性的必然的成分,不可能清除掉。因为只要人类存在,一定会有抑郁的情绪,当抑郁的情绪影响了你的正常的社会功能是,才把它定义为抑郁症——实际上是人的一种主观建构。

正如安德鲁.所罗门在《忧郁》中写到的:“欣然接受痛苦,因为你可以从中学习。将来我们也许会通过化学方法锁定、控制和消除使大脑受苦的电路系统。但我希望那天永远不要到来。”

“情绪作为一个复杂的整体,它比内部任何单一成分都更有价值,若拿掉一部分,会让我们的经验变得扁平,人为改变它的成分,也是令人难过的事。我宁愿永远活在悲伤的迷雾中,也不要放弃感受痛苦的能力。”

当然从另一个层面来说,我们也不能把人们的很多问题都归结于抑郁症,抑郁症是结果不是原因。

“比如孩子的抑郁,你要看到教育体制的问题、父母教育方式的问题。如果职员抑郁的话,要看到工作压力的问题;如果官员抑郁的话,你要看到官场的文化和体制对人的压力。”徐凯文告诉记者,“我们不能说一个人跳楼了,他是抑郁症,好了这个问题就解决了找到原因了,不是的,抑郁症是结果不是原因。不要把抑郁症当一个狗皮膏药一样到处贴,这样的话实际上就是用抑郁症掩盖了实际存在的问题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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