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三年我不知不觉因为压力过大,而自律神经失调。”
一位抑郁症患者的照顾者这么说道。
事实上,关于抑郁症的讨论不曾止息,然而相较于患者本身,像这样的“照顾者”却鲜少成为大众关注的焦点,而他们在照顾患者过程中承受的负面影响也较难受到重视。
受伤的疗愈者 患者与照顾者的角色转换
“我们学了一堆理论、学会怎样听别人讲话,但在家里的时候却不一定会是这样的角色。我还是会觉得家人很烦、希望他们不要和我说话。”心理咨询博士生李坤如此坦言,因就读的专业被赋予的社会期待,让他在身兼照顾者与患者的双重身份下倍感压力。
两年前,他的母亲突然向家人吐露轻生的念头,经过沟通与劝导后李博士与家人陪同母亲就诊,并且确定了母亲患上了抑郁症。初次遇到母亲的症状,李博士也措手不及,“我妈平时多与我的姐姐沟通交流,其实让我感觉到有些自责。我想是不是我平常没有建立好和她的关系,才会让她连想自杀的想法都不和我说?”
升上大二前的暑假,李博士也患上了抑郁症,但是并没有让家人知情。
在他陷入了严重的低潮期的时候,他的母亲和他同时发病,两个人也时常因为小事而产生的冲突。他的母亲有的时候甚至会说出“这么辛苦要不要死一死算了”等言论。
“因为当时我也处在同样难熬的状态下,所以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她、安抚她”。心理辅导相关专业的包袱,也让李博士感到自责。
“我明明是学习这些的,却连家人遇到的事情都没办法处理好。”
在李博士恢复了良好的状态后,则尽可能时常陪伴他的母亲聊天,听她分享内心的想法与情绪,带她去就诊等等。对于李博士而言,身为患者兼照顾者这一身份给他带来了不少的帮助,“正因为我也经历过,所以更能理解抑郁症是怎么一回事。”
拂去乌云的那双手,医疗协助抑郁症家庭重回日常
其实,像李博士这样照顾者同时也身为患者的例子并不罕见。
李博士说明,一般到诊的患者是家庭中忧郁症程度最严重者,而其他家人也常出现焦虑或是适应障碍等问题,只是病症较不严重。因此他在诊断个案后也会询问家属是否也需要接受治疗。
李博士举例,曾有患者前来看诊后,几年内全家人都陆续开始接受诊疗,“表面上看起来这个家庭很可怜,但我认为能一起互相扶持、慢慢回复相对稳定的家庭状态是最好的。”在医疗系统介入后,此个案家庭中近20年的愁云惨雾才得以消散。
由此不难发现,抑郁症照顾者的所承受的情绪压力极大,相关论文中也提到,与抑郁症患者共同生活者,其实也是会患抑郁症、焦虑症、恐慌症等情感性疾患的高危险群。相关抑郁症照顾者为主要关怀对象的团体发起者说:“照顾者群体的需求相对比较隐性,在社会上的曝光度也较患者本身来得低。”
李博士以友人及自身作为抑郁症照顾者的经历,陈述照顾者身为亲密伴侣时面临的心理漩涡。
他表示,为了陪伴身为抑郁症的亲密伴侣,照顾者时常需要牺牲额外时间,无法尽情从事自身兴趣或纾压活动,伴随不断发生的争吵,常让照顾者产生矛盾。
“你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到底让他变更好还是变更差。”他吐露,他们曾在与患者冲突后产生“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累”的念头,加上社交圈中舆论对于照顾者的种种要求,甚至使他们被指责为加深患者低落情绪的原因。
这使照顾者陷入很大的怀疑,“好像没有人会真的去感谢你。”
针对照顾者产生的自我怀疑,有许多案例中的照顾者都提出过相似的疑虑。
“有的家长很爱自己的孩子,陪伴他、照顾他,希望他的忧郁症快点好起来。但后来家长会反过来想,会不会自己给孩子的压力也是让他忧郁症恶化的原因之一?”
在社会舆论的压力底下,这些照顾者很可能因自我怀疑、自责、内疚等负面情绪,非但让自己深陷痛苦的泥淖,也无法给予患者妥善的协助。
“许多忧郁症患者的家庭中也有些长期问题,若家人也处在痛苦之中,让一个痛苦的人去帮助另一个更痛苦的人,如此会让家庭内部情况更加恶化。”
目前医院的个案管理服务即涵盖患者家属的个别咨询、家庭治疗等,也会开设家属支持团体及相关讲座,希望家属藉由连结此类外部资源,促进整个家庭往更稳定的状态发展。
「你没那么伟大」
——给自己喘息机会 照顾者亦能向外求援
照顾者总用尽全力希望将患者从忧郁中拉出,却无法轻易达到,最终常使自己也陷入低落,抑或开始疏远患者。
“一方面要认知到患者生病了,另一方面要相信他们有能力好起来。”若是自责情绪浮现时,我们可以用“你没那么伟大”这句话提醒照顾者,是疾病本身而非照顾者的言行使患者陷入低潮。
“那些一直陪在患者身边的人,其实很值得给予掌声,不过要注意的是,人在积极照顾别人的时候,往往会忘记自己的需要。”可以鼓励照顾者,多加衡量自身心理状态,并积极向医疗院所渠道求助,也呼吁他们不要忘记自己有复原的力量与求援的权利。
爱别人要像爱自己一样,关键是要爱自己、保护好自己
——才有能力去帮助别人。
随着政府、非营利组织及医疗单位的倡导,抑郁症相关议题渐渐被广泛讨论,除了导正大众对于忧郁症的错误认知外,也令其逐渐意识到这项疾病的重要性。
世界卫生组织(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, WHO)曾将抑郁症列为2020年需重视的疾病第二名。而抑郁症也是所有造成失能疾病的第一名,因此不仅是患者本身,他们身边的家人、朋友、伴侣等照顾者也深受影响。
不同于其他疾病病患的照顾者,抑郁症照顾者除了需要了解如何提供患者适当的协助外,更需要许多心理调适,才不至于受患者的情绪拉扯,或是照顾过程产生的自我怀疑而一同陷入抑郁症的捆绑之中。
适当关注自己、不把焦点完全定位于患者身上,再进一步从旁协助患者,才是对患者、照顾者本身都有益的模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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